30、第 30 章_夫君你可不能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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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、第 30 章

  夜色黑黢黢的,祁家的三进宅院里,东北处有个隐秘的角落,围绕着一片翠绿的竹林,竹林里立着三间简卧,是宅里大夫屈木平的住所。

  因临靠着边墙,平日里下人仆从不常经过。

  尤其这个屈大夫是从云州山里请出来的老者,向来喜欢绷着一张脸,不多话也与人亲近,每个月还有一半的日子要回云州的老家采药,久而久之,绿竹林这处便成了禁地一般,鲜少有人敢接近。

  然而今日的半晚十分,三间小屋最后靠墙的一间,却是从窗棂里泛出着星点的亮光,明晦难辨,显得有些可怖。

  透过窗衔缝隙,可以看到里面的陈设极简,唯有一张香樟木制成的褐栗色架子以及床头边上简易的矮柜。

  床上平躺着一个男子,墨缎似的头发散至颈边,白色亵衣的手袖往上卷折,露出的手臂肘窝处插着一根黑色芦杆做的木管,里头流过暗红色的血,直至落入床边的提桶之中,滴滴答答的淋漓不断。

  趁着月色,能看出他的眉目精致,失了血色的脸庞上轮廓反而愈发的清晰,墨眉如羽,挺鼻薄唇,眼睛阖着像是睡着了一般,只有偶尔微动的指尖,能看出他是清醒着的。

  四九急匆匆端着一个餐盒,在竹林间暗掩的小门前徘徊了有阵子,来回四顾下左右无人,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。

  吱呀——一声,门被打开。

  四九提着脚尖走到床前,跪下就着床铺,单手扶起祁苏,另一只手则将餐盒中的瓷碗拿至祁苏嘴边,瓷碗里满满盛着黑乎乎的药,药的苦味甚至能盖住屋子里的熏香。

  “公子,药煎好了,快些趁热喝,不然冷了就更苦了。”

  祁苏闭着眼睛,就着四九拿着的瓷碗边上,略抬起头没什么声响地饮咽了下去。

  装着血的木桶就在四九的边上,那骇人的褐色,纵然他看了那么多次,猛地一低头,还是有些心惊。

  屈大夫与旁的大夫不同,治人的法子都是新奇百怪,单说这放血一项,便只能由屈大夫来做,不然偏了分毫那可就是要了命啊。

  “公子,屈大夫今早上已经回了云州,他说等滴完这桶血,您就能回房里修养了。”

  祁苏喝完,四九理着瓷碗,自言自语,“公子,屈大夫走之前问小的,您是怎么着了一晚上的凉风和露水,将毒提前引了起来。可小的也想不明白,您不是和夫人在房里么,怎么就着凉了。”

  “也不对,现在都叫不了夫人了。”四九提着餐盒回头偷偷望了祁苏一眼。

  他初初听到楚娆不肯跟着回来,心里也气,但转念想想,夫人或许也不是有意留下的,好歹等夫人回来作个解释再说也不迟啊。

  可公子怎么就生气地拖着病体,仍要趁着少有清醒的时候,写了休书呢。

  本来他们二房就比不得大房,人丁稀少,后院多了夫人才热闹过一个月,现下就又冷清下来了,怪不是滋味的。

  四九轻叹了口气,不再多说什么,将门合上。

  床上的男子,待门关上后不久,缓缓睁开眼睛,浅褐色的琉璃瞳色隐匿在黑暗里,看不分明。

  楚娆拿着那封休书,精致明丽的小脸上,惊慌的神色都来不及遮掩,直楞地站在原地许久。

  她想过无数次怎么拿到这封休书,但从来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,如此的“正和她意。”

  然后,她就能理所当然地呆在家中,以后寻个普通人家改嫁,生儿育女,平平凡凡地过一生。

  可是,楚娆盯着休书的边角,那大概是不小心溅到的一滴暗红色的血,心里忽然就一紧。

  “云珠,不要告诉爹娘。”

  “小姐。”一旁的云珠焦急地像是快哭出来的模样,“姑爷是不是生您气了,奴婢怕老爷夫人知道了会——。”

  “我说了,别告诉爹娘。”楚娆抬头,沉下气缓缓道:“我自己会去。”

  “云珠,你让我一个人先静一静。”

  “那....是,奴婢遵命...”

  云珠收回脚步,带着犹豫地合上房门,然而她不敢走远,她怕自家小姐做傻事。自从那次净室醒过来,小姐就像换了一个人,不再如以前那般什么都跟她说。所以她真是搞不懂,小姐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。

  不止她,楚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。

  她茫然地扶着桌边坐下,她能想到祁苏给她休书的理由,要么,是祁苏真的不行了,不想耽误她,要么,是被她对他的不管不顾而伤到心了,不想再见她。

  祁苏并不喜欢她,谈何伤心,所以楚娆怎么想,都觉得第一种,似乎更为可能。

  但是她已经有了休书,祁苏怎么样又和她有什么关系,她现在更应该高兴才对,换做一个月前,她怕是要庆贺一番。

  可她竟然笑不出来。

  楚娆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,头就有些昏。她埋首趴进右手臂,左手疲累地伸展开,随意地往前一送。突然,左手指尖似乎打到了什么硬壳的东西,只听到‘砰’的一声,东西滚落到了地上。

  “这是...”

  楚娆抬头偏过去看向地下,这不是之前祁苏送给她的画卷么,怎么会在这里。

  难道是云珠不小心,理错理进去行囊?要么是家丁混着行李多搬了出来?

  循着已经打开的痕迹,楚娆看到一只三色的狸花猫,上次在祁苏那边,她没有细看,只依稀记得画工有些粗糙稚嫩。

  楚娆弯腰拾起落在地上已经散开了的画卷,画上的狸花猫是幼崽,纯黑色的瞳孔里湿漉漉的,可怜兮兮地窝在草堆里,像是被人刚从河里捞上来似的,它看着楚娆的这个朝向,大概画的人也就是这样看着画的吧。

  楚娆本就对画不怎么感兴趣,更别提此时她根本没这个心思。

  就在她准备重新扎起画卷之时,突然留意到在右边最下的角落,是一个红字签章:【鳳之,明殷九年。】

  楚娆停下动作,之前拿画时没多想,现在怎么觉得有些熟悉,她不自觉地多读了几遍,凤之,凤之,她是真的有印象哪里听过,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。

  是在哪里听到的呢。

  蓦地,楚娆脑中灵光一闪。

  【祁夫人华容玉颜,端容有礼,乃凤之的福气。】

  那日在福源寺,心尘不就是这么喊祁苏的么!?他算是祁苏的兄长挚友,若是凤之为祁苏的字,那也很是可能啊,祁苏,祁凤之。

  再看这明殷九年,也就是这画是祁苏六岁时画的?所以才会显得落笔有些稚嫩。

  记忆慢慢呈现出模样,一切对应了起来。

  【你又怎么知道不是猫叫?】

  【我养过猫。】

  【你最喜欢这幅?】

  【是啊,广陵城里我最喜欢这个画师了!】

  【那你收着吧。】

  这些事犹如走马灯似的在楚娆脑子里飞速地转动了一遍。

  祁苏什么都知道,知道她随意寻的借口,知道她拿这画卷是别有意图,但他从来没多提哪怕一句,甚至还能替她遮掩,他怎么就这么信她。

  楚娆的心一下子像是掉进了冰窖,凉彻透底,在她那么多有意无意的‘麻烦’之下,他没想过休了她,这次,难道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,不想耽搁她?

  思及此,楚娆慌乱地冲出门口,云珠一直盯着,见门被撞开,奔上前惊呼,“小姐,你这是要去哪——”

  “爹娘呢,”楚娆的神色焦急而坚定,“我有事与他们说!”

  夜色浓墨的官道上,一架马车疾驰,依稀可见‘祁’的字样,四九那日急着走,便是留了这架车给楚娆,以备着她回来。

  马车速度渐缓,‘吁’的一声,在祁宅三四进院的侧门口终于堪堪停了下来。

  先走下了的是一个快至不惑的男子,他中等身量,长得剑眉星目,身躯凛凛,正是楚家的老爷楚龄山。

  楚龄山依旧是肃着一张脸,看着楚娆和云珠从车内走下来。

  “娆儿,我就送你到门口,里头你自己进去。”楚龄山冷哼了一声,“早知道担心,当初就不该留在家里,传出去要是让别人听到了,像什么样子。”

  “是,爹。”楚娆自然是没说休书的事,只提了要回祁宅。

  她的眼眶有些红,已经分不清是为了祁苏还是自己。她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,但既然作了决定,就决计不会再改。

  楚娆的语气哽咽,“您和娘好好照顾身体,还有要告诉我哥,我,我很想念他。还有,还有林湛表哥,您让他在战场上也要小心些.....”

  楚娆说的有些混乱,她是一鼓作气地要回祁宅,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现下说起的这些,正是她前世在井底,临闭眼前最想说的。

  这些话先头在楚家,楚娆向爹娘开口要回祁宅时,已经说了一遍,如今触景生情,又是忍不住再说一次。

  楚龄山听着听着,心就软了下来,要是不疼这个女儿,哪会大半夜不放心车夫,硬是自己亲自送过来,只是女儿已然出嫁,嫁的还是从祖上开始就有恩于他们的人家,哪能什么都随着她的性子来,不敲打敲打,跟她哥哥似的怕是能闯出大祸。

  “说这些干什么,以后万一受了委屈,家里还能不让你回来?快进去,”楚龄山催促道,顿了顿,“天凉。”

  说罢,楚龄山回头多望了眼,便攀上了马车,挥挥手往来时的方向驶离。

  楚娆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官道上,才拉着云珠走至门口。

  回忆起前世,楚娆先抬头看了眼,她最怕的便是那满眼的皤然白布,幸好屋外与往日没什么不同,她的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,旋即奔进了院子。

  门房的人认得是夫人,虽有些疑惑,但祁苏休书一事,并未广而告之,因此也无人多问,直接便放了楚娆和云珠进门。

  “云珠,你先回后院,我去祁苏那儿看看。”

  “是,小姐。”

  不等云珠答复,楚娆已经小跑着往三进院去,从侧门走至三进院,还是会经过四进院里的那口井,那处,是她平日里绕行的地方,此时心里担心祁苏,也就没绕远路。在突然看到它时,楚娆心里免不了一下发抖,但终究还是一咬牙,直直穿了过去。

  天色已至亥时,楚娆也不确定能不能见上祁苏,或许他已经睡下了。

  还是,去问问四九?

  在先回下人住的西厢还是去三进院的门口,楚娆犹豫了一小会儿,最后选了直接去看祁苏,不管如何,眼见为实,她想看到祁苏的状况。

  楚娆原以为三进院里会是黑沉沉的,进去了才发现,竟然有一间房烛灯还亮着,楚娆之前来过,她知道,那亮着的最中那间,正是祁苏住的。

  往前走两步,细听之下,还时不时传出一阵咳嗽声,是祁苏!

  他在房里,他还活着!

  有了这个认知,楚娆心下一松,不管如何,这比任何陈设都能让她放下心里亘着的一块大石。

  她逐渐走近,窗上映出了一个剪影,祁苏看起来是倚靠在床头的围栏处,不知是在看手上的什么,大概是书简一类的东西。

  楚娆鼓起勇气走到门口,但下一息又有些犹豫地退了回来,然后又走至门口,又退了回来。

  这样来回反复几次,她还是没敢进门。

  进去该说什么呢,休书都给她了,现在看来,若是性命无虞,那么就是对她心寒了,本来就是她自己私心作祟,她还能说些什么理由。

  楚娆左思右想,摸了摸怀里的东西,无意识地踢了颗脚边的小石子,小石子打在木头门槛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蹦响。

  “四九?”祁苏的声音。

  这下,楚娆是不进去都不行了。

  她抿着嘴唇,提了一口气,推开房门,然后转弯,内室的门如上次一般虚掩着,她咬了咬牙,索性就利落地推了开去,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,最多就是被嫌弃地赶出来。

  然而就在看到床上的祁苏时,楚娆的心里忽的就排开一切情绪,酸楚起来。

  他左手拿着书,右手的袖袍被卷起至于肩下,手臂上层层裹着棉布,都快看不出原本的形状。大概是被围了太多层,实在不好动弹,便只能抬起他的膝盖抵着书封底,楚娆看到的时候,他正巧借着这个方法翻过一页。

  明明旁人做起来都算狼狈的事,祁苏的样子看起来却只是让人觉得心疼。

  抬头看到是楚娆来,祁苏的脸上倒还算得上淡然,视线没有多留,就回到了手中的简册上。

  “咳——来了。”

  “嗯,是这个,你还没看完吧,我带给你了。”楚娆拿出了怀里的东西,封面亮堂堂的,正是祁苏在楚家的那个晚上,看的那本叫《京本通俗风志》的书。

  楚娆带过来是不经意的,方才在门口,临了了想到了这个敷衍至极但也总算是个由头的借口。

  “嗯,放着吧。”

  “你身子如何?”楚娆忍不住关切道。

  大概没想到她会关心他,祁苏有霎那的愣神,旋即恢复了神色,却是没有回答。

  “休书,我已经让四九寄出去了,你若晚些走,便来得及能收到。”说完,祁苏又咳了几声。

  楚娆吸了口气,“我已经收到了。”

  祁苏从楚娆进门以来淡然的神色第一次带起涟漪,他不解,“那你为何...”他还以为楚娆尚未收到信笺,才不甘愿地回祁家。

  “你先说,为什么给我休书?”

  楚娆答非所问,祁苏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问这件事,明明她一直要的不就是如此么。

  “没有为何,男子本就可休妻。”

  “可我没犯七出之条,你不能休了我。”画卷也送她了,不能算她窃盗,楚娆看着祁苏对自己比以往更为明显的疏冷,心里的某处像是被蚂蚁噬咬,难受的很,登时有些口不择言,她从来没想过,最后竟然还是用这个说法来硬把自己塞回祁苏身边。

  祁苏低头停顿了片刻,从床里置书的暗格里,取出一张纸条,递来摆在床沿的木架上。

  “楚娆,这是我在马车里拾到的,你落下的。”他看着楚娆的眼睛,一字一顿,“我自来是一介病躯,不如,如你所愿。”

  祁苏以前或许尚有想不通透的地方,但当日马车上他醒来的那一阵,四九告诉他楚娆不肯跟着回来时,他便明了了。

  守寡,尚要守孝三年,休弃却可择日改嫁。她嫁进来时是不情不愿,既然现在知晓了原因,那么要走,他也不会强求。

  只是少了人,院子里,大概会要安静些吧。

  楚娆站在床栏边上,在听到那‘一介病躯,如你所愿’八个字时,胸腔莫名泛起苦涩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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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张口想解释,发现解释不清,因为她先前就是这般想的。

  只能讷讷重复,“那我现在不愿了,行不行。”

  “你就说么,行不行。”

  楚娆的眼睛红彤彤地望着祁苏,没哭,但足足的是惨兮兮的模样。

 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,明明是觉得祁苏可怜,现在想着想着反而是觉得自己可怜了。

  “我知道你身子不好,”楚娆的声音有点闷,带着哽咽:“要是这么半路抛下你,我就算好——好好活下去,怕也是不得安生的,你还是让我呆在你身边吧,我们一起好好地活下去,不好么。”

  “你到底还休不休嘛。”

  楚娆说着说着眼泪终于止不住地下来了,她想不通自己拿了休书为何还这般费尽心思地折回来,只能归结在于心有愧这个由头上,有了理所当然的原因,自然便一发不可收拾。

  楚娆的反应说来就来,祁苏看着眼前撇着嘴哭得梨花带雨的楚娆,实在是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诸多情绪,休书是她想要的,现在又仿佛是他逼的。

  他从未应付过女子,楚娆是第一个,大概也是最后一个。

  等了许久,祁苏的神色虽然依旧冷落,但语气终于有了松动,“不休了。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我为何要骗你。”

  这对话,听着颇熟悉,楚娆想到了什么,眼睛还盈着水珠子,抽噎着问道:“那说好的五月再回我娘家一趟,是不是也还算数....”

  “要是你身子好了的话。”楚娆轻声补了一句。

  这什么跟什么,祁苏顿觉得有些头疼,“......回去睡吧。”

  那就是答应她了,楚娆抹了抹眼泪,说也奇怪,在自己家悬着的心,一看到祁苏还好好活着,她就放下了,尤其是在他说不休了的时候。

  “我回后院了,明日再来看你。”

  行至门口,关门前,楚娆转过头,

  “祁苏,我以后,不会再在你生病的时候跑开了,让你一个人回来,对不起。”

  楚娆回到后院,和在楚家的心情一比,真是天上地下的区别。

  果然人还是不能愧疚,楚娆躺在床上下定了决心,她一定要好好‘保护’祁苏,虽然她想起前世,仍旧害怕,但老天爷让她重生回来,就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再让她死一回的!

  翌日卯时,楚娆破天荒地不用云珠叫喊,起了个大早。

  她梳洗完,换了一身翠粉百褶裙,还戴了成对配着的珠钗,祁苏病了,总不能见着她也是冷冷清清的,自然要喜气一些。

  “小姐,您真的要去姑爷那呀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额....姑爷身子如何了?可说休书一事了么?”楚娆昨晚回去的晚,沐浴完就睡了,没与云珠细讲,是以云珠不晓得个中情景,还以为小姐姑爷正僵持着呢。

  楚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,她有些刻意地忘了昨晚自己在祁苏那哭得‘兴致高昂’,便囫囵带过,“嗯,他是有些不高兴,但现下不休我了。”

  “那就好,”云珠松了口气,“小姐,那您可要好好照顾姑爷!”

  云珠自己的确有私心,她看得出小姐喜欢姑爷,姑爷那般的玉人,谁能不喜欢呢,但她不敢僭越与小姐争,只要以后能留下来继续伺候小姐和姑爷,她就心满意足了。

  走至祁苏卧房的门口,这次楚娆没什么犹豫,跨着步子就进了房门。

  四九正好在给祁苏以汤碗喂药。

  毕竟祁苏右手肘心的破口极大,好不容易才包扎起来。屈大夫曾嘱咐过,不休养上三两日,绝不能轻易动弹,不然这新的血还没养起来,又得再失一次,那可就命都没了。

  “诶,是夫人您来了。”四九忙起身放下瓷碗,恭敬地喊了声。

  门房的人都跟他说了,夫人大半夜地红着眼睛进了院子,他就知道,夫人心里是有公子的,想来当日定是有什么不好言说的事情,才不跟着一道回来。

  “嗯。”楚娆冲着四九笑了笑。

  四九看她笑的明艳,一想起自己对楚娆那日的脸色,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:“夫人,小的,先去看看膳房早膳做了没。”

  说完一溜烟地跑开了,楚娆都没来得及答上一句。

  “他怎么怕我似的。”楚娆自言自语地走向床边。

  从她进门,到四九跑开,不过是一两句话之间,祁苏以为楚娆只是过来看一眼,算是了了昨晚说的话。

  哪知道,楚娆竟是坐在了床沿边上的矮几上,顺手拿起了四九放下的瓷碗,抬头神态自然地看向祁苏,“呐,四九走了,我来喂你好了。”

  楚娆没什么别的意思,四九没喂完,她帮忙接着喂罢了,对着一个生病的人,有什么好讲究的。

  等当真将瓷勺抬至祁苏嘴边时,她还是有些少女羞怯的面红,但事情哪有做一半的道理。

  祁苏皱起眉头,看着愈来愈近在咫尺的汤勺楞了楞。四九喂他不假,但楚娆进来的晚,看漏了,四九不过是举着瓷碗,用勺子搅匀了草药,然后由祁苏用左手拿着碗喝药,男子,怎么会让人用瓷勺舀着喂。

  楚娆举得手都酸了,见祁苏还是没有探身向前,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,祁苏突然动了一下。

  就着她的手凑到了勺口,看起来像是很不情愿地啄了下,随即便接过汤勺放进碗里,虎口从楚娆手心提过瓷碗,“我自己来。”

  “噢,”楚娆有些赧然,但很快就不放心上地站起身转了圈,笑着道:“祁苏,你看我今日穿的不同,看着心情可会更好些?”

  祁苏闻言看向楚娆,像是有思虑过,但显然没想明白,“有何区别?”

  亏她特意选的亮色,楚娆登时觉得有些多此一举,只能换了话题询问,

  “今日怎么样了呀?”

  她看着祁苏手臂上厚重的裹纱,根本看不透里头,说不好奇是假的,“祁苏,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。”

  说病就病了,明明前一晚也没什么异常......

  祁苏喝完,将之摆到了一边的矮几上,转头的时候,应了一声“尚好。”

  “......”

  好嘛,那就是什么都不说了,楚娆自知理亏,那日让他生着病一个人回来,她已经很对他不起,现下他不想说也是应当的。

  索性现在祁苏看起来,除了失了血色一点,其他好像与往日没什么两样。

  祁苏说完,就自顾地闭目养神,楚娆不敢出声,想走又想着合理应当得说一声,就这样一直等着。

  呆着呆着有些无聊,她走近桌案,随意地翻看起上头摆开的旧书册,无一不是棋谱史传之类的东西,偶有夹杂些杂记也都是晦涩难懂的字句。

  实在是,不如话本好看呐。

  楚娆回头看了眼祁苏,这个人当真是从里到外都无趣的很。

  然而就在这一堆旧书之中,有一本她熟悉的《京本通俗风志》。啊,她想起来了,昨日晚上,见祁苏用完了那个蹩脚的借口,情绪一上来,她就不知道把书放哪了。

  回去更不会想起来,原来是放在这儿。

  这本风志名字取的文雅,其实讲的皆是些街头巷尾的市井趣事或是游山玩水的奇闻异事,楚娆是从她哥哥楚绥手里拿过来的,看过了一遍,觉得好玩儿就放在了自己屋子里。

  现在摆在祁苏这边,好似也很是顺眼的麽,楚娆重新将这本风志夹进了一堆旧书之中,准备垒垒齐整。

  “我还未看完。”

  祁苏突然出声,楚娆还没放下本子,提着书的一角转过身去,和祁苏的视线撞了个透,真不知道他是何时睁开眼的,“那你现下还看么。”

  祁苏将身上的被衾捋平,留出了空位,“嗯,也可。”

  “......”

  想看就直说,每一次都要靠她猜,楚娆现在总算是了解一些祁苏的性子,他说话就是喜欢说半截,可是教他听半截的话,他倒是从来都听不出来。

  楚娆小碎步走着,将书递到了床前,祁苏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书,摆在膝腿的位置,意料之中地下了逐客令。

  “你该回去了。”

  “哦。”

  楚娆心想,早上该看的也看了,祁苏的脸色比昨日就好了许多,应当能养回来,不如明日再来好了。

  可是当她走至门口,转头合上小门时,看到祁苏依旧用手将书抵着膝来看书,忽尔想起昨晚进门时看到的模样,心里的不忍‘窜’的冒了上来,一时冲动重新走回了矮几边上。

  “算了,还是我替你拿着吧。”

  楚娆知道祁苏肯定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,不等他回应,直接抽走了书,双手捧着那翻看的一页,端端正正地摆在他面前。

  “你要是看完这一页了,就说一声,我好翻过去。”

  “你不必如此。”

  “那我便一直举着,你不看,我也一直举着。”

  “你这又何必——”祁苏皱眉,到底是女子惯来会耍赖,还是就楚娆一个这样。

  她留在楚家不肯回来,祁苏并不觉得难以理解,他那日写休书是为了成全她历来的心思,并未想着楚娆会回来,更没想到,她还能如现下这般耍起无赖。

  祁苏的脸色愈冷,但看着眼前那双有些发抖的手腕,终于没再赶她。

  “罢了,你读给我听吧。”

  “好啊。”

  这次,楚娆很快就应了下来,顺势收回手,甩了甩发酸的胳膊,她还以为举个书而已,没成想还挺酸疼的,这要真是举上半个多时辰,那还得了。

  楚娆清了清嗓子,女子特有的婉转音调如翠莺鸣啼,稍有些尖,却的确是温柔好听。

  “乾淳三年,由中书舍人出知,范火致——”她低头看着书上的字,一字一句地读出声,不快不慢地颇为认真。

  可祁苏听着听着就拢起了眉心,他倒看了眼楚娆手上那页,纤长的手指一点,“炏,这个字读炏。”

  “哦,乾淳三年,由中书散人出知媵州府,范炏致....是编乃由其入蜀之时,道中思乡而作.....描其乡,有诗为:水作青罗带,山如碧玉参。”

  “这个字读篸,碧玉篸。”

  “好...碧玉篸...”楚娆耐着性子低头继续。

  “.....暑化之。”

  “罨化,不读暑,读罨。”

  楚娆的脸渐渐红了,声音也愈来愈低,怎么读个书还能这么丢人的呢。

  她也是自小有老师上门隔着帘子教书的,儿时比起她哥,她还算勤勉的,直到过了金钗之年,她娘亲不许她再与老师碰面,这才断了学问。

  但一言蔽之,还是识字懂礼的,可这本书的有些字确实冷僻了些,再说么,风志只图看个趣闻故事,她看的时候哪里还管读些什么。

  越想,楚娆越觉得不好意思。

  “你听的不累么,我明日再读给你听。”

  说罢,楚娆合上书,怀里抱着风志,不等祁苏反应过来,已经跑出了内室。

  祁苏只听得一阵关门声,房内就恢复了安静。

  一直想教她走,她偏不走,现在倒是说了一句就没影了,屋子里突然失了声响,祁苏竟然觉得有些不惯。

 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之后,从门外传来四九咋咋呼呼的声音。

  “公子,公子!”

  “嗯?”祁苏睁开双眸。

  “小的将马车交给夫人了,夫人要用。”

  “嗯。”祁苏没什么反应,她想去哪便去哪,他以前不管,现在当然也不会管。

  四九将煮好的白耳红参粥放在台几上晾着,边道:“夫人也真是奇怪,这个时辰去街市,回来刚好是正午,那不是晒的很么。”

  祁苏没回。

  四九继续道:“云珠还说是要买什么解字书的,真是想不通....”

  “什么?”

  突然得了祁苏的回应,四九很是高兴,“公子,你也觉得奇怪吧,夫人要买解字书,这书有什么用啊,又不是不识字。”

  “哎呀,”四九一拍脑袋,“公子,小的忘记拿糖蜜了,这就去。”

  四九说完兀自出了门,在门外不远处,他转弯前蓦地听到了一声屋内传出的轻笑。“咦?“

  回过头没人,房里就公子啊,难道公子笑了?公子无缘无故,怎么会笑呢。

  “嘁,定然是我听错了。”

  不过要是真是公子笑了,那该多好啊,四九心想,老爷夫人走得那么多年,公子笑容愈发少了,他都不怎么见到了呢。

  四九边想,苦笑地摇摇头,跨起步子,继续往膳房处走去......

  作者有话要说:谢谢大家支持正版。谢谢v扔了1个地雷,破费了。

  文中风志引用《桂海虞衡志》,引用诗句是韩退之的,全为剧情,谢谢大家理解。

  女主对男主的感情,总要有些转折和过渡,慢慢来的,她怕死,希望大家不要讨厌她哟。

  篸:zāncēncǎn

  炏:yan

  罨:yǎn

  以下是我好基友的文,都是完结以及快完结的文哈。

  《嫁给反派小叔子》盘丝佛《继兄》飞雨千汀

  基友飞雨千汀新开文:《穿成反派白月光》,是个v后日更六千及以上的勤奋人哟。

  看书时,苏鸾羡慕惨了那个让大反派痴念一生的白月光。

  然一觉醒来,她发现自己真的穿成了那个白月光……

  高兴没两天儿,当亲耳听到那些惨叫声,亲身闻到那些血腥气,亲眼看到他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后,她怂了……

  人权至上,人命大过天,再帅!再有钱!再有权!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!

  这种反社会人格,她得躲得远远的,远远的……

  陆錦珩一个眼刀甩过去:“想躲哪儿去?”

  “躲……躲……”苏鸾吓的支支吾吾,冷汗涔涔。

  陆錦珩一把将她扯到身边,抓着她的手捂到自己心口,“你怕,我就把你藏在这儿,最软最软的地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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