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九章 两相谈话_流水渡往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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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 两相谈话

  却说李云成北剑门问医,入夜,一团纸条飞入窗户中,约李云成千寻峰铁桥相会。

  “纸条的后缀竟有魔宫密纹,”李云成思付不定,在门前徘徊着。望望窗外,一片漆黑,他深吸了一口气,还是合上门出去了。他的心里十分的忐忑不安,自从上次和李兴夏“品茗对话”后,已然看出了李兴夏对自己不似信任了。这些日子,他在中原止步,一直未有按计划行事,恐事有变……

  对于神座峰的地形,李云成还是比较熟悉,毕竟他曾在这里“客居”过一段时间。他出了雅房,往西而去,走过一段小曲道路,陡然看见一座铁桥从神座峰延长出去,直插对面山峰。

  对面山峰名曰:千寻峰,与神座峰相近,两山峰顶用铁链连接,作来往通道。李云成没有上铁桥,因为铁桥下端是万丈悬崖,周围更是寒风凛冽,吹得铁索“铛铛”作响,非有武功修为之人,是万不能过去的。

  “你果然来了。”只听一声音传来。李云成一“哆嗦”,回头看去,来人面容俊朗,身着青色长袍、环腰玉佩,却是魏箕。

  李云成倍感惊讶,略定神色的他轻问道:“魏箕公子,不知约云成来,有何事?”

  魏箕两眼凌厉,踱步走了一圈,一边打量着李云成,一边“啧啧”说道:“没想到,没想到啊,你竟然是魔宫的人!”

  李云成一愣,回道:“魏公子说什么,云成不明白。”

  魏箕微微一笑,说道:“在我面前,不用装了吧。殿下已经告知我了。”

  李云成心里纳罕:殿下?难道他投靠了李兴夏?还是他本就是李兴夏安插在北剑门的人……看来此人已不简单。

  李云成躬身说道:“魏公子说的殿下,云成不知。”

  魏箕咧嘴而笑,说道:“掩饰的真好,差点我都信了。恐怕这北剑门的人,都被你一一骗到了。”说话间,继续盯着李云成。忽而,他凑到李云成的耳旁,轻声说道:“放心,我不会将你公诸于世的。同为殿下效力,自当相互扶持。”

  李云成定住心神,淡淡地说道:“魏公子找云成来,究竟所谓何事?”

  魏箕笑道:“无所事,无所事。云成,说句心里话,我其实挺佩服你的。前者成了殿下的心腹,后者和文宣阁‘战神’结拜,又深得北剑门岳中道的喜欢,实在太厉害了。以前,觉得你不简单,现在觉得更是高深莫测了。”

  对于魏箕这个人,李云成心底是不喜欢的,他冷冷地回道:“魏公子找云成来,该不只是‘夸赞’云成吧?”

  魏箕轻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看来云成还在为西安州没能救上你,而对我怀恨,当时我已是尽力了……”

  李云成打断了魏箕的话,说道:“你的事,云成不会说的,大可放心。”

  魏箕拂衣一笑,说道:“那好,那好。我就快练成这《无名剑法》了,将来定能为殿下建功立业。”

  李云成不语,他不知道李兴夏和魏箕说了些什么,说了多少事,眼下不敢大意,得时刻提防着眼前这人。

  魏箕继续说道:“殿下大计于胸,一统天下志在必得。当然,我也可以振兴晋南剑派。眼下,宋国的江湖势力以文宣阁和北剑门为主……云成,这下一步,我们该如何打算?”

  李云成心道:“想试探?看来李兴夏并未告知其多少事。其人阴暗,不相为谋……”转瞬间,想到了自己的行径,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,故自哂笑一番。

  魏箕见李云成突兀发笑,轻声问道:“云成,这是笑什么?”

  李云成收敛了笑容,说道:“既是大计,我又怎么知道。听命殿下便是了。”

  “那是自然,”魏箕嘴角上翘,脸上带有一丝邪意,说道:“云成,你总算承认为殿下效力了。”

  李云成闻言,顿时觉得心有不安,他与魏箕接触并不深,知之甚少,一时间难以捉摸其心思,更难猜测其与李兴夏的关系深度。不过,魏箕偷学北剑门武学的把柄尚在自己手中,倒有震慑作用……

  李云成微微一笑,说道:“时候也不早了,魏公子若无他事,云成便回去了。”

  “也好,”魏箕点点头,说道:“云成好好休息,隔日再叙。”

  李云成微微躬身施礼,转身而去。返回雅房的途中,李云成的心无法平静,他想,魏箕既然知道他的身份,不会无缘无故的只说上几句话,而且是在偏僻的千寻峰铁桥会面……忽然,他惊了一身冷汗:魏箕偷学北剑门武学,相约于我,是想杀我灭口?看来他的武学修为已精进不少,有把握杀人而不被察觉的能力。早在北剑门时,他已有杀心,故而我才离开了北剑门。今天没有动手,是想试探我是否为李兴夏效力?如果不是,恐已命丧铁桥了……他抓住了我的把柄,与他的把柄已然相互抵消,我对他而言,现在已经毫无威胁了……

  李云成细思极恐,蓦然间,觉得大势已难在掌中。人心如深海,每一个人都像带着面具,看不透其心的真实,相互交际,虚虚假假……其实,自己就是这样的人,李云成摇摇头,又是一阵“哂笑”。

  不知不觉,李云成走到了药堂阁,他心里尚牵挂瑶儿的安危。对于他来说,这个原本陌生的女人,却是有种说不出的“忆念”,无论如何,他不想让她“再”因为自己而死了。

  药堂阁内灯火通明,内外的北剑门弟子都已散去了,只剩下数名守阁弟子。李云成朝北剑门弟子一一施礼,随后进了药堂阁。

  药堂阁内只有一白发老叟,慈眉善目,褶纹绉绉,正是岳中道。他前手抓药,后手研磨,旁边医书翻开着,想来是在研究瑶儿身上的毒。

  李云成上前拜道:“岳老前辈。”

  岳中道闻声抬头看了一眼,微笑道:“云成来啦。”

  夜已渐深,岳中道却仍在为救瑶儿驻留药堂阁,这让李云成好生感动。他快步上前,想帮衬着岳中道。

  岳中道笑道:“不用帮我,这药剂配方,不能乱了次序。”

  李云成只得侍立在旁边,他知道老前辈的性格,这些事不需要有人帮忙的,否则药堂阁内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。看着九十高龄的老人来回配药,李云成的心里生出了许多心疼。

 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岳中道配完了药,合着旁边的药炉,煎了药汁儿,随后给瑶儿服下。

  李云成感激道:“能救瑶儿一命,云成不知如何感激为好。谢谢岳老前辈。”

  岳中道摆摆手,叹气道:“不要谢我。那姑娘身上的毒,我无法全解,这剂药只能延缓她的性命。”

  闻言,李云成顿感失落,若是连岳老前辈都无法解毒,那瑶儿的性命堪忧了。他望了一眼瑶儿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
  “不过,”岳中道说道:“我有一个师妹,她的医术胜我十倍,或许她能解此毒。”

  李云成一听,高兴地问道:“那太好了,您师妹在哪儿?我带瑶儿去。”

  岳中道褶皱的双眼眯起,眺望着窗外,似有所思的样子。他说道:“师妹叫白霖素,居住在巴蜀龙泉玉湖宫。我曾十六年前探访过她一次,只是如今隔了十几年,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?”

  李云成心道:“岳中道都是九十高龄了,他的师妹没有九十,也有七八十岁了,在不在人世尚不得知……”

  岳中道似乎看出了李云成的心思,他说道:“师妹承袭了师父在医药方面的成就,普天之下,恐怕没人能和她相比。她医术超群,又有养生之道,我尚在人世呢,她自然也在……”言语到止,他那囧囧有神的双眼却变得迷离了,兴许是十多年未见了,此刻提起,心有挂念,或是提及,担心有余。

  李云成说道:“我带瑶儿去往玉湖宫,无论如何,都要试一试。”

  “好,”岳中道赞叹李云成的不懈毅力,从格子柜中取出纸笔,画了一道简单的《蜀山行径图》给他,说道:“玉湖宫是师妹的隐居之所,常人很难找到,你可凭此图找到她。另外,我这里修书一封,你带给她,她定会帮这姑娘解毒的。”

  李云成甚是感动,再三拜谢。

  岳中道拍拍他的肩膀,“意味深长”的说道:“云成,随我出去走走吧?”

  李云成不知何意,见老人家慈眉轻逸,温和的眼里充满了真情,遂点头应允。

  两人出了药堂阁,沿着石子儿小道慢慢走着。周围夜深人静,格外的安详。天空中一轮圆月,透着盈盈月光,照亮着小道。小道两旁的山杨树随着清风摇摆,夹着吹来的新鲜空气,沁人心脾。

  岳中道打破宁静,说道:“云成一心为救这姑娘,可是你所爱之人?”

  李云成顿显尴尬,尚不知如何回答,只说道:“倒不是,她是为救我而中毒,我必须得还她这个情。”

  岳中道微笑道:“好!重情重义,是男儿本色。”说话间,不知不觉走到了留剑台。

  留剑台位于金碧宫前侧,临悬崖边的一处小平地。此处风景甚好,坐看群峰,有“会当凌绝顶、一览众山小”之势。留剑台边有巨石盘就,巨石上刻有字:满堂花醉三千客,一剑霜寒十四州。字体草书,行云流水,十分的有气魄。

  岳中道拉着李云成扶巨石而坐。他双手轻抚石上文字,感叹道:“岁月不饶人,一过数十载。”

  李云成看到岳中道如此感慨,轻声问道:“这上面的字是您留的?”

  岳中道摆摆手,说道:“这是师父当年名扬天下时留下的。当时的他,意气风发,笑傲江湖,于这神座峰上开山立派,一手创建了北剑门。时隔多年,却恍如昨日。”

  李云成见岳中道感叹之余,褶皱的眉眼隆起,神色里饱含了无限的思绪。他说道:“岳老前辈的师父,一定是一个传奇人物吧。”

  岳中道眉眼往下,看着李云成,沧瘪的嘴角翘起,笑道:“是的。师父是天下少有的武学奇才,当年凭借手中的无名剑和《无名剑法》名震天下,江湖人称‘神剑’,剑宗排名第一喔。”

  李云成赞道:“那么厉害!”

  岳中道微微一笑,继续说道:“记得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。天下一流剑客相聚神剑峡,为博一名,苦战三天三夜。数千人进,只有七十三人出。”

  李云成问道:“其他人都死在里面了吗?”

  岳中道点点头,轻声叹道:“那是一场血腥的比剑……那一次比剑吸引了党项、吐蕃、大理、契丹等多国高手观战,可谓是空前绝后,蔚为壮观!”

  李云成脑海中极尽去想象那一场比剑的场面,心有神往。他追问道:“那后来呢?”

  岳中道轻拈胡须,继续说道:“从神剑峡出来的七十三人,未有胜负之分。为了避免流血过多,伤及剑派根本,遂相约南山,由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主持,分批轮流比剑,点到即止。师父在这次比剑中,逐一击败各路高手,一举夺魁,成为了剑宗第一剑客。”

  李云成说道:“您师父一定志得意满,傲视天下吧。”

  岳中道摇摇头,说道:“恰恰相反。自从比剑成名后,师父愁绪甚多,悲情悯悯。”

  李云成疑问道:“这是为何呢?”

  岳中道眯着双眼,语调凝重,说道:“师父因为比剑,错过了心爱之人。”

  李云成闻言,遂想起了西安州外山洞之中所见香儿之墓,墓中记录,不难看出,司马岚后半生一直处于悔恨当中。如此想想,他不由得轻叹道:“您师父也是重情之人。”

  “是啊,”岳中道说道:“师父为此,将宝剑、剑法包括一些地名都改掉了。”

  李云成知道,这是指的“无名剑”和《无名剑法》,单从“无名”二字就可以看出,那以后的司马岚已经淡泊名利、黯然失落了。北剑门的“悔剑门”想必也是司马岚所提的,他一定是伤心极了。不知不觉中,李云成对司马岚心生好感,虽然他曾经因为名利而抛弃了所爱,但他的悔恨已足以和过错相抵了。

  岳中道两眼闪烁,一直看着李云成,轻声说道:“云成,你知道吗?你的模样像极了师父年轻的时候。”

  李云成脸色微红,显得“尴尬”,说道:“老前辈抬爱了,云成怎敢与您师父相提及。”

  岳中道微微一笑,拉着李云成的手,说道:“云成,你让我回首看了看,过去的记忆又重新在脑海中显现……曾经是那般的意气风发,挥斥方遒……时光总是短暂,往事、故人已然缥缈。”

  岳中道面显憔悴,继续说道:“我有师弟、师妹二人,师弟袁松,练功走火入魔,被师父锁在千寻峰中,前些年过世了。师妹白霖素,远居巴蜀,十余年未得见。唉,相顾已往。”

  看得出来,岳中道的心底是感慨万千的,他年老体衰,回忆过去,心中仍旧泛着点点涟漪。李云成紧握着岳中道那干瘪的双手,透过手心手背,“传递”给他温馨的记忆。看着眼前这老人,虽然徒弟、徒孙成群,却没人能带动他那颗缓缓陨落的心。他是孤独的,没人能体会得到,没人能陪伴左右,除了年轻时的记忆。

  李云成轻声说道:“云成此番前去巴蜀,定将老前辈的情义带到,希望您们师兄妹二人能再次相会。”他知道,以岳中道现在的身子,很难下山了,眼下只盼其师妹能来此看望与他,全这老人家的思念之情。

  岳中道微笑道:“云成好心,我也心领了。”

  李云成陪着一笑,他明白,岳中道门下弟子众多,大可遣人接其师妹过来。但这十余年来,也未有相见,想来也有其他的原因。刚刚之言,恐是多嘴了。

  岳中道说道:“若有牵挂,便会像我这般‘睹物思人’。”

  李云成点头迎合,看着原本仙风道骨、一代宗师的岳老前辈,如今愁肠思物、感叹人生,恍然间,苍老巍巍,风烛残年。

  岳中道看着李云成,亲切的问道:“云成在外,可有书信家中父母问好?”

  李云成面凝哀色,回道:“父母已不在人世。”

  “可有兄弟姐妹?”岳中道继续问道。

  李云成摇了摇头。

  岳中道说道:“以后云成就在这北剑门中,以此为家,可好?”

  闻言,李云成心里清楚,老前辈是想留他在北剑门。不知道是单纯的钟爱,还是因为长得像其师父司马岚的缘故,但这份心,让李云成十分的感动。

  李云成是犹豫的,他的心里仍旧装着“天下大计”,不可能待在北剑门。他也不愿待在北剑门,唯恐自己“阴暗”的心玷污了司马岚的“圣地”。他对司马岚第二次生了好感,不仅仅是他的“故事”,更是他门下弟子的风气,前有月仙冰清玉洁、璞玉浑金,后有岳中道年高德劭、和蔼可亲。有如此门风,让人钦佩。

  岳中道看李云成犹豫,问道:“云成是犹豫和杨靖结义了,归属文宣阁,恐入北剑门惹非议?”

  李云成回道:“不是的。云成虽然和杨靖结拜,却也不是文宣阁的人。只是……”

  见李云成欲言又止,岳中道微笑道:“不妨事,云成一定有自己的想法,我也不多问。去了巴蜀,定要回来看我。”

  李云成正坐而起,朝岳中道恭谨以礼,说道:“那是一定的。”他心底是喜欢这老人家的,对于这种怜爱和关怀,仿佛如温暖的清水流过肌肤,渗入心脾。他这身礼,也是怀着无比感激而行的。

  岳中道笑着看向李云成,缓缓起身,说道:“云成,时候也不早了,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
  李云成允诺,他本想扶岳中道回去的,但岳中道精神抖擞的摆摆手,示意无碍。他只好恭谨施礼,满心敬重之情,待岳中道远去,这才返回雅房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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